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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特区报记者 孟迷
近日,以“教堂三部曲”最为人熟知的“清水混凝土诗人”安藤忠雄来到深圳,与钢琴家郎朗以及深圳益田集团签署“郎朗音乐世界”战略合作协议,这代表着——安藤忠雄将在深圳为郎朗打造一座弹奏黑白琴键的音乐殿堂。值此契机,记者对安藤忠雄进行了采访。
在日本大阪城郊静谧处,有一座木结构教堂和牧师住宅扩建的独立小教堂。在黑暗尽头冰冷坚实的混凝土墙壁上,建筑师凿出纵横两道巨大开口,光线从未知的外界穿透十字架的罅隙闯进来——这是著名建筑“光之教堂”,日本著名建筑师安藤忠雄遐迩世界的成名作。
非科班出身
用拳击“打”出建筑的天下
“光之教堂”位于安藤忠雄的故乡日本大阪,1941年出生的他至今居住在此,他们全家都爱“盖房子”。安藤的双胞胎弟弟北山孝雄在东京开办着自己的北山创造研究所,小弟弟北山孝二郎则也是一名知名建筑师。
安藤从未接受过正规建筑教育,只在少年时与工匠一起修缮过自家房子。高中毕业后本想报考大学建筑系,但由于家庭贫困不得已放弃。然而,一次闲逛旧书店时偶然翻开的瑞士建筑大师勒·柯布西耶的建筑作品集,重新点燃了安藤的建筑梦——他想效仿同样没有受过正规建筑教育却在日后影响现代建筑发展方向的柯布西耶,旅行走访欧洲古今建筑。
心怀梦想的安藤于是“曲线救国”,他迅速将自己培养成一名出色的职业拳手。1965年,安藤利用拳击比赛赢得的奖金登上一艘货轮,再转乘火车经西伯利亚铁路到莫斯科,再从欧洲行至非洲最后直到印度。期间,想亲自拜见柯布西耶的冲动不断激励着他。然而戏剧化的是,就在他抵达巴黎的前一个月,柯布西耶去世了。不过,这趟特殊的建筑之行让安藤留下了宝贵的旅途札记,且至今仍然坚持这样做。
“当时20岁出头,体力充沛,意志坚定。虽然没什么钱,还是看到不少建筑。”安藤回忆道,“但专业知识的贫乏还是困扰了我。当我看到罗马的万神殿,看到米开朗基罗的作品时,竟然都不认识。我从来没有比当时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过学习的重要性。”
现年已经70岁的安藤,仍然像当年一样充满挑战欲望,且不变的是,始终带着梦想去思考与设计。“我到60多岁才实现一些20多岁时的想法。做设计,没有梦想,就算青春,也会变老。”
从民居到殿堂
总是优先考虑舒适性
1969年,安藤忠雄在大阪成立自己的建筑研究所,首战便以两层高的混凝土住宅“住吉长屋”获业界甚高评价,并随后确立自己以清水混凝土和几何形状为主的建筑风格。
“因为战争遗留问题,大阪当时还没有城市规划,我于是向政府提出一些宏观构想,但遭到政府的明确拒绝。后来我的想法发生变化,不再期望大规模创作,而希望通过做一些小建筑来串成城市风景。”安藤忠雄道出自己从“民居”建筑起步的原委。
上世纪80年代,安藤在大阪巷弄中安静地行走着。有一天他遇到一条迷路的狗,感觉它的处境就像自己一样。“我给这狗取名叫丹下健三,是一位我非常尊敬的日本建筑师的名字,但因为丹下还健在,这样做不太礼貌,于是改叫柯布西耶——一位有勇气将自己的信念和想法坚持到最后的艺术家。”寺庙、教会、民宅,安藤在小建筑上渐渐积累了关于舒适性、自然性与艺术性建筑的感悟,“光之教堂”也正是诞生于这一时期。
随着90年代的来临,声名鹊起的安藤在公共建筑、美术馆以及海外建筑方面的设计开始增加。1995年,安藤获得建筑界最高荣誉普利兹克奖,评奖团说:“安藤意识中的建筑总是一个可居住的地方,而不是一片风景里的抽象,但在适用的同时又富有艺术灵感;纵观其建筑生涯,根本不能预测其未来。”
显然,雄心勃勃的安藤抱负绝不止于此。自那以后,他不仅开始接手各种宏大建筑项目,同时还充当起社会活动家的角色。1995年的阪神大地震就让安藤痛心不已:“作为一名建筑师,建筑安全的建筑物是我的责任;做让小孩对未来充满希望和信心的城市,这是每个建筑师应该承担的责任。”随后,他将誉普利兹克奖的十万美元奖金捐赠予地震孤儿。
从人工到自然
赋予混凝土一种优雅表达
开创“清水混凝土”风格,安藤忠雄大部分建筑都以水泥作为主要材料。其实年轻的时候,安藤当过一阵子木工学徒,也掌握不少日本传统木结构建筑手艺。而在采访中,安藤也告诉记者,其实在他的建筑中,材料并不是最重要的,“我只是乐于把混凝土看成一种明朗安宁的无机材料,赋予它一种优雅的表达。”
在安藤看来,构成建筑必须具备三要素:可靠的材料、标准的几何形状以及“人工化”自然(如自然光导入)。无论是混凝土材料还是柱、墙、拱等传统造型,安藤都并没有刻意制造前卫,但这些元素经过他的组合又总是充满活力与动感,因为与这些简洁形成对比的,是建筑内部变幻莫测的光线和移步换景的写意空间。普切斯的纽约立大学校长、建筑师莱西就曾评价:“安藤的建筑哲学最关键的部分就是创造一种界限,在这里人们可以远离城市的喧嚣。”
安藤曾有一番“我是一个游击队员”的理论,指的是自己不断对一些束缚进行反抗。但他同时解释说,自己并非有意识地对抗社会,只是忍不住想提出自己的看法,哪怕被别人看成麻烦。安藤曾在公开场合谈到,“人活着需要物质,但是人更需要价值目标。”
为了这些价值目标,安藤打了不少游击战:在仅70平方米的住吉长屋,他坚持设计露天中厅,虽然下雨时水会溅到房子里,但他觉得有意义;在60度坡度的山上,他无视高难度,坚持建成20层的六甲山集合住宅;在重建日本三得利美术馆时,他要在500平方米的块地上创造2万平方米的空间,并坚持把美术馆延伸到海上……
近十年,安藤频频来到中国实践自己的建筑创意。“上世纪60年代的日本与现在的中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安藤说,“这次来到深圳,我只想结合当地特色,做一些让大家感到骄傲的东西。建一个建筑需要很多能源、时间和精力,我希望它起码能持续一两百年。”
我希望它能 像宝石一样
安藤忠雄谈“郎朗音乐世界”
记者:你似乎青睐做艺术建筑,对于即将启动的“郎朗音乐世界”有何设想?比如你对于光线的运动特别讲究,这次将如何体现?
安藤:因为这是一个音乐厅,所以建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声学。另外音乐厅的规模不是非常大,所以对我而言挑战和意义都非常大。我希望它能够像宝石一样,小巧,但能发出耀眼的光芒。而在这座音乐殿堂里,小孩、郎朗先生和音乐三者之间能够得到很好的交流。今后我和郎朗先生还有益田集团要再研究商量,但我始终坚持声学是最重要的。这是我非常期待的一个项目。
记者:你善于使用人工材料,如混凝土,但在设计理念上却力求还原自然——可谓人工化自然。而在当代日本,建筑师隈研吾也通过书籍《负建筑》以及“长城脚下的公社”等作品表达对自然的回归。这两种“自然”有何不同?
安藤:我不便于评论别人,只谈谈自己的创作。也许大家对我有所误解,其实在我的建筑中,材料并不是最重要的。比如这次的郎朗音乐世界,我只希望大家能够感受到空间,感受到音乐,这才是我要表达的。
记者:你如何看待目前中国对于经典建筑风格(比如欧洲小镇)的模仿现象?在日本是否也有大规模模仿某种建筑风格的情况出现?
安藤:我想讲一点,日本文化是从学习中国开始的。愿意学习好的建筑,这种态度是可以的,也都是希望建筑能够越来越好。我在上海看到一些大音乐厅,都非常的国际化。而同时我发现,其实目前很多国际合作项目,只有在中国才有可能实现,我觉得这是中国非常好的一点。但当然,我也希望能在中国发现、发起有中国特色的优秀建筑。
记者:你对深圳这座城市印象如何?
安藤:其实我凌晨2点才到深圳,所以看到的只是益田假日广场和威斯汀酒店,但我感觉水准非常高,到达了国际水准。
记者:你觉得怎样的建筑才可谓之时尚?
安藤:我跟时尚品牌有过很多合作,比如阿玛尼等。但我觉得时尚最重要的是,怎样能够最大程度地自我展示。比如钢琴家弹钢琴就是自我展示,也就是时尚。